“人生的意义不只是结婚。”

年龄是生命时钟上的刻度，恋爱、成家、立业，似乎一切都需要按照既定的节奏去完成，如果稍晚了一些，四面八方的催促声就会涌上来。未婚女青年张张躲不过那个问题，「为什么三十岁了还不结婚？」张张出生于福建小县城，在上海做导演工作。她对于婚姻有些迟钝与拖延，在她眼里，自己是一个灵魂饱满的人，快乐和爱都可以自给自足，而「结婚并不是一个非做不可的事」。但这一点让家人着急。尤其是在持有传统观念的妈妈眼里，不结婚的女人老了会很可怜。来自长辈们的催婚压力让她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打算用一个温和浪漫的方式和他们沟通。于是，30岁生日那天，单身的她举办了一场特别的婚礼，没有新郎。她说，我是自己嫁给了自己。这场婚礼的目的不在于对催婚的小小反抗，而是向家人朋友们传递她的想法，自己一个人也活得很幸福，不必非要依附于某一个男人的那种幸福。距离那场婚礼已经过去两年，今年32岁的张张仍然未婚，虽然交往了新的男朋友，她还是不急着走入结婚。而且，那场婚礼还是小小地松动了妈妈的想法，张张觉得她更能理解自己了。过了三十岁以后，她能够更大方地面对自己的年纪，她说，「我并没有因为年纪增大而贬值，反而更智慧，更有能力与勇气了。」以下，是张张的自述。

在我即将要过三十岁生日那段时间，我突发奇想，要把三十岁生日会办成一场婚礼，没有新郎，我自己嫁给自己。我出生在福建中部的一个只有三十多万人口的小县城。长大后，我在上海做导演工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结婚的压力一年一年的落在头上，跟长辈们聊天好像他们只会不停地重复“你该结婚了，年纪不小了，都30了”这样的话。我妈一直秉持着一个观念：如果你不结婚，你以后老了就会很孤独很可怜，生病了也没人管你。每次打电话她都会聊这些。那我就会反问她，你结婚了以后觉得比结婚之前更开心吗？她说，不会。我问她，那你干嘛要过苦日子呢，她告诉我，那没有小孩的话以后老了很孤独啊。家长们常常会认为子女建立了家庭就获得了安定和幸福、他们就放心了，总之好像她一直希望说服我赶紧走进婚姻。所以我一直都有办次婚礼的念头，“OK啊你们不是要我30岁该结婚吗，那我就结啊，只不过没有新郎，我跟自己结婚而已。”刚好三十岁的生日在家里办，我就打算把办婚礼的想法付诸行动。我希望用这个漂亮的方式去告诉他们关于结婚这件事我的想法，希望有个沟通的契机，它不是骇人或者叛逆的，而是很浪漫的。生日会现场图，受访者供图

办这场婚礼大概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我在网上买了两件白色礼服，还买了不算很贵的钻戒，想着这样会更有仪式感一些。在小县城里还去找了做婚庆的公司和摄影师。找婚庆公司的时候让我闺蜜帮忙推荐了下，她也知道了这件事，她会觉得这是一件很酷的事，很支持我。找婚庆公司也没有做繁琐的安排，其实就是让布置一下场地。因为是在山上的一块草坪上办的，当时希望他们尽量做得像户外草坪婚礼一样。婚庆公司刚听到我要自己办婚礼的时候也吓一跳，在我们那没有人会这样做的。现场来的有我爸妈、奶奶，最好的三个闺蜜，还有我妈妈的闺蜜，十来个人，大多数都是长辈。在邀请的时候，我跟他们说，要弄一个小型的生日宴会，请他们到时候来就行了。其实我有预料到，他们到场以后会很惊讶，我妈没有觉得很离谱，她也蛮开心的，问我花了多少钱，我没有告诉她。其实也就花了小几千而已。整个生日会没有特别复杂的流程，吃饭之前大家在户外草坪的椅子上坐着，我要了一个麦克风和音响，身上是白色的礼服，带上之前买好的戒指，在那里说了一段祝词。我说这场婚礼是我把自己嫁给了自己，我现在很幸福，不管有没有另一半我都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幸福。我父母在我大学的时候离婚了，所以讲话的时候，还特地埋了个梗，我说在在座的都是已婚人士，也有离异人士，其实就是调侃了一下他们。潜台词是“你们不也离了还叫我结婚干嘛”，效果不错大家笑成一片。对于这个仪式，我爸妈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他们都是含蓄的人，不会觉得我多么出格而生气，也会尊重我的想法。只是他们可能还是会觉得“结婚生子”是“过得幸福”的最直观标准。生日会现场图，受访者供图

我从台上下来，然后我妈的一个朋友，一个阿姨，她就拉着我说，哎呀，婚还是要结的呢！我说，阿姨，我刚刚的话都白讲啦。可能在一些长辈的眼里这种行为仍然是“离经叛道”的，但是他们那天在那个环境下喝点香槟，穿得漂漂亮亮，拍拍照他们也蛮开心的。但朋友们很支持我，觉得我太酷了，包括我说的一些话也特别触动他们，每个都哭了，因为他们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或多或少也体验到了一点婚姻里的酸甜苦辣，也怀念自由的时光。其实我的想法也很纯粹，结婚，并不是一个非做不可的事情。当然我也没有说我一定不会结婚，如果我想要有一个家庭，可能我也会去结婚。只是说，希望催促我们结婚的人们，了解到人生的意义不只是结婚。也希望告诉他们，作为一个女性，并不是上了年纪之后就贬值了，并不是一定要找到一个男人才能体现她的价值。归根到底来说，我希望通过这场“婚礼”去表达的，就是不要用自己的这种价值观去判断别人的行为选择，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但我觉得这场“婚礼”成为了一个契机，妈妈的想法开始松动了。在那之前很少有这样正式的场合，去说一些书面的句子，而且你面向的是很多亲戚朋友，不是一对一的，也不会那么不好意思。这两年一直都在有跟我妈沟通，她的想法也渐渐改变了，开始理解我了。家里面其实一直没有给过我很大的催婚压力，只是见面多少会提一下。心态是日积月累改变的，倒不是因为这个仪式，过了三十岁有个很明显的变化，就是非常大方的讲自己是几岁的。以前大众总是铺天盖地地宣扬“少女感”，所以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年纪，但真的过了三十以后，我反而会非常大方地说我三十了，三十一了。我现在的想法是，我并没有因为年纪增大而贬值，反而更智慧，更有能力与勇气了。生日会现场图，受访者供图

我对结婚这件事，是有一点呈观望状态的。我不是结婚狂热分子，也不是不婚主义胀娆对于婚姻目前我还在观望中，归根究底是因为对婚姻还是存在很多疑虑，也许是因为女性总是处在婚姻中的不平等地位，这个不平等包括天生的生理上的（生育上的）、社会层面的价值判断上的——我觉得是源于整个社会对年纪大的女性、已婚女性的价值贬低。结婚之前的时光是比婚后快乐的—我问过每一个对我催婚的女性长辈这个问题，她们都是这个答案。然后这个答案后面的总是接着一个转折“但是人总是要结婚啊”。这样的鬼打墙谈话让我哭笑不得。于是我会追问她们婚姻的意义，她们给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之后就只能说道，“要生孩子，养子防老”。婚姻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很难探讨，它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太一样，每个人对它的态度看法也不一样，我也没有很明白。其实我办婚礼的这件事，这个举动本身没有很深层的意义，它只是平时我们对两性平权、婚姻制度、世界观价值观的一些思考的外在表现吧，它本身承载不了太多的意义，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被上价值，它只是我借来表达我的想法、跟亲朋好友沟通的一个机会罢了。我知道还有很多女孩像我一样，生在小县城，工作在一线城市，也常常会面对催婚的压力，希望大家都快乐自由，而快乐和自由势必要有一些代价的，勇敢也是需要具备的品质。女性活在世上总是被凝视、被评价、被规训，但其实我们的任何的行为选择都不应该被诟病，女性无论想做什么（法律道德边界内），都轮不到别人对她来进行评价，你想结婚就结婚， 不想结婚就不结婚。生日会现场图，受访者供图

张张的致辞（有删减） ：

非常感谢今天大家来参加我的婚……呃，我的生日。

平时也没有少被催婚，因为毕竟在座的都是已婚人士

——还有离异人士。

其实今天不打算说一些官方的话，就是说一些平时想表达，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表达的吧。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就是我觉得我们好像所有人都落入了世界的圈套。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们从上学工作，然后结婚生子、买车买房这已经一系列的事情好像都是在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下做了，好像别人都是这么做的，然后你就这么做了，好像你要是不赶上别人的进度，你就要落后了，但是我很想问，请问我们要赶去哪里？

其实我只是希望大家可以去理解，并不是每一个人，他追求的生活方式都是这样的，是有些人他活着的意义也不只是这些，我就希望大家不要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判断别人是不是幸福还是不幸福。这个是很重要的一个事情。

因为你要理解，有些人他来到世界上，他就是要去做一个世界的旁观胀娆他可能就是要看风怎么吹，云怎么飘，树怎么长，看甘露怎么凝结，是一个很浪漫的事情。

我觉得我妈听到这里要头痛了，“意思是说她不要结婚吗？”

我没有说我一定不结婚，但是我也没有说我一定会结婚。

其实我很感谢我的家人，因为他们给了我非常大的自由，但是我也知道他们其实在担心我，可能他们觉得结了婚就可以安定下来，就可以幸福，他们才能放心。但是我其实想说是，我现在就很幸福，我自己给我自己的陪伴，就我自己的快乐和爱就已经就是超过很多别人能够给的。

其实不瞒大家说，我是一个灵魂饱满的人，自己跟自己的相处，给自己快乐和爱，就已经超过很多别人能给予的。我并不是说，婚姻不好，有一个爱人有一个家、一个陪伴有一个依靠很好，但是我真心的希望，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全部人生，完全建立在另一个人身上。

所以，我给自己买了个钻戒，不大，很便宜。我给自己买不代表我收不到。我之所以给自己买这个， 就像我刚刚说的，自己和自己的相处、自己给自己的支撑和力量，永远是最根本的。所以其实你们今天看似参加了一个生日宴会，其实你们是参加一个婚礼，今天我是把自己嫁给了自己。

长话短说，因为我常常说的一句话，我说人生是不能回头看的，看了要流眼泪的，我们犯过错，我们也经历过被背叛，我们有时候也会不被爱，都没有关系，世界上永远会有一个人爱你，如果没有的话，你自己就是要做那个人，这个很重要。

So don’t say I'm not married.

I'm married.

I'm married to this beauty,this gorgeous woman.

非常感谢，因为我觉得我现在在生命中其实很美的一个年纪，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亲的家人全部都坐在这里，我觉得很幸福，谢谢。